最近，華納兄弟影片公司發布了《超人》系列電影的全新重啟之作。該片上映即登頂票房榜首。盡管業內都在慶祝這一早期成績，但其仍遠低于十年前同類大片的票房。

事實上，過去幾年里，這類電影的票房持續下滑，這部《超人》系列新片也不例外。2010年代，超級英雄電影的全球總票房經常超過5億美元。近年來，達到這一高點的電影數量大幅減少，這引起業內人士的不安。去年，好萊塢行業雜志《綜藝》警告稱，該類型電影正經歷一場“前所未有的票房寒冬”。

是什么讓超級英雄電影一落千丈？用《超人》導演詹姆斯·岡恩的話說，好萊塢大佬們認為，原因在于“超級英雄疲勞癥”。迪士尼首席執行官鮑勃·伊格則認為，超級英雄電影的大量涌現“沖淡了觀眾的關注度和注意力”。

但他們將原因簡單歸結為觀眾對這類影片感到“疲勞”卻過于片面。與所有藝術類型一樣，一些類型的興衰有其原因，而這些原因與政治密切相關。

“9·11”催生“超英”熱潮

超級英雄小說是美國獨有的文學體裁，1938年隨著第一期《超人》漫畫出版而誕生。1941年，第一部由超級英雄漫畫改編的電影《驚奇隊長的奇妙冒險》上映。該體裁在美國流行了幾十年，但真正興起是在2001年“9·11”恐怖襲擊之后。

“9·11”恐怖襲擊打破了后冷戰時代的相對平靜——至少在美國是這樣，促使美國的宣傳機器全力運轉。美國人被灌輸了卡通化的“超級反派”形象，這種形象很容易融入超級英雄電影的敘事中。這些超級反派——就像美國所謂的敵人一樣——一心想稱霸全球，反對自由主義和美國霸權。

美國五角大樓在塑造流行文化的宣傳敘事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。長期以來，作為好萊塢的長期合作伙伴，美國國防部一直向電影制片人出借軍事裝備，以換取劇本審批權。“9·11”事件后，五角大樓對多部超級英雄大片的劇本擁有發言權，包括《鋼鐵俠》和《美國隊長》。《驚奇隊長》甚至被美國空軍用作招募飛行員的工具。

因此，許多超級英雄電影都描繪了美國軍方與超級英雄攜手打敗超級反派，共同推動“美國治下的和平”：一個由美國主導全球秩序的世界。

影片主角往往被塑造成民主、包容和正義等“美國理想”的捍衛者。以美國隊長為例，他最初就是美國文化戰勝法西斯主義的象征。過去20年里，其他受歡迎的超級英雄，如黑豹，則體現了美國自由主義的多元文化和多元理想。

但近年來，這些英雄所要維護的政治現實開始瓦解。

霸權衰落與信仰崩塌

越來越多的跡象表明，超級英雄電影所描繪的、作為一個自由多元社會的美國，已不再是美國人的普遍追求。

此外，美國的道德權威和超級大國地位也日益受到質疑。

美國媒體2024年的一項民調顯示，62%的美國選民認為美國“正在衰落”。皮尤研究中心2023年的調查顯示，58%的受訪者表示“今天美國的生活比50年前更糟糕”。

“9·11”事件后，公眾的看法逐漸發生變化，而一些事件加速了這一轉變。

超級英雄電影票房的下滑從2020年開始愈發明顯。為什么是這一年？因為新冠疫情加劇了本已日益嚴重的社會分裂。

公眾對政府應對危機能力的普遍不信任，加上美國人根深蒂固的個人主義傾向，催生了憤怒且分裂的美國政治生態。

超級英雄電影所傳達的美國自由主義正義的獨特愿景，在派系林立的政治格局中已無法引起共鳴。

不久后，美國從阿富汗撤軍。這一決定打破了“9·11”事件后美國極力塑造的“英雄”干預者形象——一種類似全球超人的形象。與伊拉克不同，阿富汗長期以來被視為潛在的“成功案例”，或者如《紐約時報》2005年所言：“美國主導的干預最終可能真正改善阿富汗人民的生活。”

當然，結局眾所周知：美國于2001年出兵阿富汗，2021年撤軍，其間造成超10萬人死亡，耗資2.3萬億美元，卻只讓塔利班的統治暫停了20年。

隨著美國的海外軍事力量衰落，國內矛盾加劇，這個國家似乎不再是任何人——無論是超級英雄，還是普通人——所信賴的地方。政治精英們長期忽視的國內弊病不可避免地浮出水面：實際工資幾十年來持續下降，收入不平等日益加劇，基礎設施年久失修。

“超英價值觀”難有共鳴

超級英雄電影的核心是將美國描繪成一股向善的力量，但這一敘事與左派和右派的政治主張都格格不入。然而，好萊塢精英們似乎并未意識到這一點。

新版《超人》的導演岡恩說，這部電影是美國價值觀的隱喻。他在接受《泰晤士報》采訪時表示：“超人的故事就是美國的故事——一個移民從他鄉來到這里，在這個國家繁衍后代。但對我而言，它主要想傳達的是，人類基本的善良是一種價值觀，而我們已經丟失了它。”

他的言論引發美國右派的強烈不滿。特朗普政府前高級顧問凱莉安妮·康韋在福克斯新聞上說：“我們去電影院不是為了聽人說教，也不是為了被強行灌輸某種意識形態。”

如今，美國人傾向于將電影高度政治化，將所有電影都歸入“覺醒”或“反覺醒”的類別。對這類大制作影片而言，這一趨勢并非好兆頭，因為在過去，這類電影能吸引不同政治派別的觀眾。

超級英雄電影既是樂觀主義的，也是民族主義的類型片，其傳達的核心信息是，美國以及整個自由秩序值得捍衛。但美國人似乎不再對未來感到樂觀，也不再特別認同這些意識形態價值觀。越來越少的美國人相信民主、多元文化等自由主義支柱，而這些正是超級英雄通常為之奮斗的東西。

如果我們連美國價值觀究竟是什么都無法達成共識，那么對于什么樣的英雄才能體現民族精神存在分歧也就可以理解了。在如此令人沮喪的政治環境下，美國人不再像從前那樣熱烈追捧超級英雄電影，也許就沒那么出人意料了。

本文由卡塔爾半島電視臺網站7月14日發表，原題為《超級英雄電影正在衰落，美利堅帝國亦然》，作者是基思·斯潘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