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5月10日，胡杰（左）到四川“德陽市殘聯(lián)·香港紅十字會康復及假肢中心”看望在那里接受治療的卿靜雯。作者供圖

2000年，我入伍來到陸軍某工兵團。第二年，國家地震災害緊急救援隊成立，我成為救援隊首批隊員。汶川大地震發(fā)生的當晚，我隨隊第一時間抵達成都后，立刻向災區(qū)挺進，實施救援。

雖然之前參加過許多國內(nèi)外救援行動，但汶川大地震災情的嚴重程度還是超出我們的想象。在災區(qū)的20多天里，我隨隊營救出49名幸存者，最難忘的是“手機女孩”卿靜雯。

2008年5月14日清晨，在當?shù)厝罕娭敢?，我們在綿竹市漢旺鎮(zhèn)東汽中學倒塌的廢墟下，發(fā)現(xiàn)幸存的高一學生卿靜雯。當時卿靜雯已經(jīng)被壓在廢墟下40多個小時，身體狀況很不好?？吹轿覀兦皝頎I救，她的情緒好了一些，還對我們說：“謝謝叔叔，你們辛苦了。”

為了讓她保存體力，我們勸她不要說話。那時，卿靜雯的身旁是先后遇難的4位同學，有一位遇難同學的遺體壓住了她的右腿。雖然救援難度不小，但對每一位幸存者，我們都會盡全力營救。我們給卿靜雯戴上安全帽，還在她身體上方做了一些簡易支撐，避免出現(xiàn)二次傷害。

我們從窗戶打通了一條救援通道，在教學樓內(nèi)展開救援。晚上五六點時，突然發(fā)生了余震，我們身旁不斷有木石磚塊掉落，同時收到了撤退的命令。但我和幾個戰(zhàn)友不想就這樣離開卿靜雯，直到外面的大喇叭不斷傳出“快撤”的高喊聲時，我們才從窗戶跳了出去。撤退前，我看了一眼還壓在廢墟下的卿靜雯，她也抬頭看了我一眼——她當時聲音沙啞地已經(jīng)說不出話來，那種無助、絕望的眼神深深刺痛了我，讓我特別難受和心疼。

幸好，這次余震級別不是很高，沒有給卿靜雯造成二次傷害，我們很快返回繼續(xù)救援。由于跳窗時崴了一下腳，我的腳踝腫得老高，鞋子穿不進去，只好在外圍協(xié)助救援。第二天早上，我和隊友換班時得知卿靜雯被成功救出，送到醫(yī)院進行救治，但由于東汽中學的救援還沒有結(jié)束，我在開心之余仍絲毫不敢懈怠。5月15日晚上，我們救出現(xiàn)場最后一位幸存者“可樂男孩”薛梟，在場所有參與救援的隊員都忍不住鼓掌歡呼起來。特別是薛梟的那句“叔叔，我要喝可樂，要冰凍的”，一下子驅(qū)散了我們緊繃多日的沉郁情緒，大家都被他的樂觀感染了。

后來通過媒體我才知道，在廢墟下，卿靜雯利用手機的光亮和音樂不斷給身旁的同學和自己鼓勁，她也因為樂觀和堅強收獲了“手機女孩”的稱呼。雖然后來右腿被截肢，但卿靜雯還是重新站了起來，勇敢地走向新生活。

2009年5月12日是首個全國防災減災日，我們特意把卿靜雯邀請到北京參加活動。此后我和她一直保持聯(lián)系，去四川出差或者她來北京接受康復治療時，我都會去看望她。去年5月12日，她給我發(fā)來微信，告訴我她的近況，她一個人在成都生活，工作很順心，我由衷地為她感到高興。

5月12日上午，我收到卿靜雯發(fā)來的一條微信：“哥，我一切都好，謝謝你的掛念，也謝謝你們當年給了我第二次生命。”看罷我感慨良多。2008年，我從部隊退役，繼續(xù)在國家地震災害緊急救援隊從事救援工作。如今，我已經(jīng)在救援這一行干了整整20年，獲得過許多榮譽，參與編寫過不少專著教材，但最讓我有成就感的，依然是救人這件事。因為，我們救援隊存在的意義，就是給幸存者帶去生的希望。

（解放軍報記者楊明月整理）

（本文刊于《解放軍報》2021年5月15日第7版）